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四日夜闻喜策略，北京中南海怀仁堂灯火未熄。副主席人选的名单刚刚放到各位代表面前，会场里却突然安静下来，空气仿佛凝结。名单里写着“李济深”三个字，这位曾经的两广军政要员、昔日的“清党”参与者，如今被毛泽东亲自提名为新中国的国家副主席。座席间小声的议论此起彼伏，不少代表面露迟疑。
这种氛围并非毫无预兆。二十二年前的广州，李济深确实执行过“清党”命令。血色黎明里，萧楚女、熊雄等共产党人相继遇害，枪声至今仍让一些与会代表心底发寒。有人压低音量说：“他到底杀过我们的人，选他靠谱吗？”另一位代表抬了抬眼镜，没有接话，神情却写着同样的疑虑。
周恩来意识到，不澄清历史，表决难以顺利进行。他轻轻敲了敲桌面，站起身环顾全场：“各位同仁，有些事如果当年能早一步解决，中国革命也许走另一条路。”话音未落，几个旧军人抬头望向他，注意力迅速集中。周恩来接着说，“一九三三年，福建事变爆发，李先生主动同红军联系，提出联合反蒋。如果那时合作成行，红军很可能不必走出闽赣一带，更不会有两万五千里长征。”
这句话像石子落水在代表们心中激起波澜。很多人第一次完整听到这段往事。事实是，李济深与十九路军在福州成立人民革命政府后，派员到闽西前线，向红军递话。然而彼时中共中央受左倾路线束缚，坚持“阶级对立”，拒绝与任何国民党上层人士建立实质合作。蒋介石趁隙调集重兵，三个月便摧毁福建人民政府，也为日后第五次“围剿”清除了侧翼阻力。若干红军老将听到周恩来的解释，神情复杂，有人轻轻叹气。
李济深的轨迹开始在众人脑海里重组。时间回拨至一九二九年秋，他因劝蒋停战被软禁汤山，两年后才得以离开。接下来十余年，蒋介石常以高官厚禄诱其回头，他却多次拒绝。九一八事变后，李济深首先在南宁通电呼吁“停止内战，共御外侮”；西安事变期间，他再度要求全国停止内战。长期抗日立场让他在国民党内部被视为“顽固反蒋”，通缉电报贴满街角。抗战终了，同胞们盼来的和平却迅速破灭，内战阴云笼罩。他看清蒋介石重启独裁的决心，转身去了香港。
香港成为民主人士汇聚的舞台。周恩来早在一九四六年便把潘汉年调至维多利亚港，对外设“新闻、文化”外衣，对内负责统战与情报。李济深到港后，先在罗便臣道九十二号落脚，客厅里常有何香凝、沈钧儒、茅盾、朱蕴山等人出入，这栋三层小楼几乎成了“港岛客厅”。中共提出“五一口号”那天，毛泽东亲笔信通过潘汉年递到李府。信中语气平实闻喜策略，却句句指向未来组建联合政府的蓝图。李济深读完，沉默良久，只留一句：“国家前途，事在今日。”
然而要离开香港并非易事。蒋介石派特务死盯李府，为防止他北上，还扣住李济深三个儿子做人质。妻子双秀清又身患肝癌，卧床不起。香港当局表面中立，实则配合蒋系监控。突围计划拖了大半年，直到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夜，才抓住空当。潘汉年事先摸清特务岗哨，把李济深的外套故意挂在门口衣架，灯光从窗口照到外套上，守哨盯梢的人以为屋主仍在。李济深轻装离宅，经维多利亚港乘快艇抵达停泊外海的苏联商船“阿尔丹”号，数小时后船尾已看不见香港灯火。
一九四九年一月七日，“阿尔丹”号靠抵旅顺。东北局安排专列迎接，李济深与柳亚子、茅盾等人先至哈尔滨，随后抵达北平。消息传到南京，蒋介石勃然大怒，下令“格杀勿论”，却已鞭长莫及。与此同时，李济深利用在旧军界的影响，向白崇禧、李宗仁、程潜、傅作义递出函电，劝其停止无谓抵抗，改弦更张。程潜、傅作义最终先后起义，局势因而骤变。
怀仁堂里的讨论仍在继续。一位青年代表提出疑问：“李先生虽有功，但他起初参与清党是否无法抹去？”周恩来平静回答：“革命不是剪影，一张照片定不了终身。看一个人，要看最长的时间轴，而不是某一瞬。”这句话让不少人放下成见。紧接着，陈嘉庚举手发言，声音虽轻，却掷地有声：“与其纠缠过去错失，不如珍惜眼前共识。”会场气压逐渐回升。
投票开始。木牌翻动声此起彼伏，计票员迅速记录。结果公布：李济深得票率位居前三，高于不少党内干部。现场没有掌声，却有淡淡的释然。毛泽东握着李济深的手，只说了三个字：“一起干。”李济深肃立，目光坚定。
副主席任命生效后，李济深的办公室几乎成了退役国民党军官的“求助窗口”。他将每月一千元工资折半救济困难者，还替数十名军官递交自新申请。有人笑他“当活菩萨”，他摆摆手：“解决温饱，他们才不至铤而走险。”毛泽东听闻此事后批示：“可另行补助，勿让老战友为难。”
一九五零年春，金门炮声未歇。李济深向中央提议，若有必要，他愿亲赴台湾说服蒋介石。这个方案最终没被采纳，但显示出他对和平统一的执着。那一年，李济深已六十三岁，胃病时常发作，仍坚持出席全国人大筹备会议，掌上常捏着密密麻麻的笔记。
回顾李济深的道路，从黄埔副校长到国家副主席，跨度极大。轴线却清晰——抗日、反蒋、联共。若说他在一九二七年错过了一次选择，那么在一九三三、一九四八两度转身，使他站上了新的节点。毛泽东、周恩来以宽阔胸襟纳其入席，也借此向世界展示新政权的包容与自信。
副主席名单尘埃落定的那个深夜，怀仁堂外秋风略凉。周恩来与李济深并肩走向台阶底部，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周恩来半开玩笑地说：“李先生，倘若真躲过那二万五千里，今天还轮不到我这么累。”李济深轻声回道：“历史没有假设，咱们只好把迟来的合作做得更好。”
灯光淡去，夜色将两人身影吞没。但关于选择与宽恕的讨论，却在那座古老城市上空久久回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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